去往宮崎的行程很快就被定了下來，因為路途較遠的緣故，所以他們選擇乘飛機先到宮崎機場，再租車開往位於野尻町的璃木的祖母家。

這一路上璃木都沒有怎麽說過話，甚至幾乎感覺不到她有任何的期待感，幸村本以為是舟車勞頓的原因讓她有些疲倦，於是在租到車並設置完導航後就讓她先好好地休息一會兒。

“在飛機上沒有休息好嗎？你先睡一覺吧，快到的時候我叫你。”

“我坐飛機的時候耳鳴比較嚴重，”璃木很淺地彎了下嘴角，然後勉強打起精神開玩笑道，“你要是迷路了怎麽辦？”

“放心，不會把我們的小仙女丟掉的。”幸村笑笑，開始驅車。

璃木最後也對他微笑了一下，之後便真的開始閉目養神。

她看起來似乎是真的累極，雖然不確定她昨晚有沒有熬夜，但這種狀態還是讓幸村略微有些擔憂，她太沒精神了，甚至今天早上且蛋卷的時候還差點傷了手，反常得不可思議。

然他又覺得，肯定有什麽真相，馬上就要出現了。

幸村的這個直覺在終於抵達目的地後得到了證實。

面前是一棟帶著小庭院的三層樓房，和旁邊的很多房子一樣，從外型結構上來看其實沒什麽。

但是它似乎比旁邊的房子多了絲……沈寂。

將兩個人的行李箱搬下車後，璃木走到門前，從包裏拿出鑰匙去開大門的鎖。

約莫是許久未開的緣故，鎖孔似乎有些生銹，總之她並不十分容易地好一會兒才打開大門。在開鎖後，推開大門的同時，伴隨著一聲低沈的“吱呀”聲響，有不少灰塵都飄落了下來，幸村眼疾手快地伸手擋在了她的頭頂。

入眼便是一片看上去已經被荒廢了的庭園。

幸村楞了楞，心中卻又隱隱有了個猜測。

璃木回頭對他微微地淺笑了一下，就像之前在車裏那樣，然後帶著他穿過小院子走到裏屋的門前，同樣拿出一把鑰匙開了落滿灰塵的這扇門。

“祖母，我回來啦——”她站在玄關外，並沒有直接進屋，而是先喊了這樣一聲。

她略帶喑啞的嗓音在空蕩的房子裏清晰且突兀，這句話就像在空氣中飄飄蕩蕩，最終不知在哪個角落徹底消弭。

許是窗簾全被拉著的緣故，屋內的光線很暗，但也不難看出這裏經久無人居住生活的模樣。所有的家具擺設都被罩上了防塵布，空蕩的屋內隨處都布滿了塵埃，墻上掛鐘的指針不知在何時亦被永遠地定格。

現在幸村基本已經可以確定他的猜測了。

“來，”現在踏進這個房子也沒什麽換鞋的必要的了，璃木讓幸村暫時把行李放在玄關處後，便主動牽過他的手穿過客廳，朝一樓的某個房間走去，“我帶你去見祖母。”

他們來到某個關著門的房間前，璃木推開了門，幸村一眼便看到了被端正地擺放在正中央的老人的黑白遺像。

照片裏，老人的頭發用一根發簪整齊得盤在腦後，她穿著一身傳統的和服，在鏡頭前端莊慈祥地微笑著，她的皺紋很多，尤其是眼角，在眼睛微微彎起後更是突出。感覺得出她的身材很小巧，且眉宇間那些歲月沖不掉的秀氣讓人立刻可以聯想到她年輕時一定也是那樣風華絕代。

望著照片的同時，照片裏的她也像是在溫柔地註視著自己。

直到被牽著的那只手上的力氣緊了緊時他才回過神來，並且幸村意識到，他剛剛似乎流淚了，出於各種原因，卻又說不清究竟是出於何種原因。

……

“祖母是三年前過世的。”璃木帶著幸村走在鄉鎮的小路上時邊輕輕地解釋著，“抱歉，之前一直沒有和你說。”

他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她沒有同他說，卻直接帶他來了，幸村只覺得心口脹得厲害。

“那時候我還在上大學，我考到了東京，距離宮崎又這麽遠，每年能回來看望祖母的時間少之又少。”

她邊說邊看著路邊的景色，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讓她覺得那樣熟悉，曾經她騎著單車穿梭於鎮子上的每一條街巷，曾經夏風劃過她裙擺的每一道褶痕，曾經頭頂的燕子風箏那麽近，又那麽遠。

曾經曾經，當這個詞出現的時候，卻也代表著物是人非。

“前兩天，逛超市的時候，你一定很奇怪我怎麽對那個撞了人後逃跑的那個人這麽生氣，甚至氣到崩潰得哭起來的程度……”璃木說著，自己也覺得好笑地輕笑了一聲，而後慢慢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抿了抿唇解釋道，“其實是……觸景生情？”

“這幾年我對老人總是抱有一種特殊的情感……”

“我害怕他們出事，我害怕他們遭受不好的事情，我更害怕我幫不了他們……”

“我知道這種感覺大概很難理解，”她說著，邊擡頭望了望頭頂蔚藍色的天空，然後就連語氣都似乎染上了一層渺茫，“因為……祖母就是這樣離開的。”

原本一直靜靜地傾聽著的幸村一瞬間瞳孔縮放。

璃木咬了咬下唇，似乎是有些艱難地再次開口：“我們這邊的氣候一向比較溫和，冬季也很少會受季風的影響，但是那一年的冬天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下了場暴雪。”

“那天積雪很厚，鎮上的每個人都很興奮，尤其是孩子們，他們幾乎打了一整天的雪仗。”

“祖母就是在買完菜回去的路上不小心被某個小孩的雪球砸中膝關節，然後摔倒在雪地上，又因為頭部不小心磕到了地上的石塊而造成了淤血……總之那時候祖母倒在地上已經無法自主活動了，而那些扔雪球的孩子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闖了禍，怕被發現所以立刻跑走了。”

“本就是冬季，且正值大家每天圍坐在被爐裏看電視的時間，那段時間街面上竟然沒有人路過。也因此，祖母失去了最佳的搶救時間。”

“……據說她被發現倒在雪地裏的時候，面色已經青白了。”

她很不容易地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些，但其實這些都是在她接到這個噩耗而趕回來後，從警察與鄰居街坊口中聽到的消息，零零碎碎，但也足以拼成一個完整的經過。

時至今日，璃木已經不太記得當年在面臨這個噩耗時，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渡過那段時期的了。大概每天都哭到失聲，每天吃不下任何東西，在暴瘦二十斤後甚至必須每天註射營養針來維持體力，每天呆在屋子裏日覆一日地重覆播放著祖母生前最愛看的電視劇錄像，甚至在祖母下葬後每天去她的碑前呆坐著……總結來說，便是不願面對現實。

而且那時候父母雖然都回來了，但他們也最多是在辦完祖母的葬禮後多留了幾日，並詢問了她是否願意同他們中的任何人一起走且遭到她的拒絕後也前後離開了。那時候她是怎麽想的，她不願離開日本，而母親卻早已在澳洲安定。父親甚至是帶著他新的妻女來參加的葬禮，她更不願加入那個不屬於她的家庭。所以那段時間她是頭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麽叫孤身一人。

至於最後是怎麽走出來，重新投入生活的……具體情況她記不清了，或者說那段時光的所有記憶在她現在回想來，其實都像打了層具體的馬賽克。但最主要的還是要感謝她大學時期的摯友，也是她直到現在的好友竹井星光，後來的生活裏，有一半的光起碼是她為她點亮的。

說出這些的時候，璃木本以為自己會哭，但意外的是她沒有，只不過從胸口蔓延的苦澀越來越讓她喘不過氣罷了。

之前所有的疑惑都被解開了，幸村在聽完她以那樣平淡卻顯悲慟的口吻講述完這些後，忍不住地停下腳步，在原地直接攬她入懷。

所以在第一天遇見她的時候，她不論如何都執意要將雨傘送給屋檐下避雨的老人。

所以在老人被撞倒後她會那樣緊張，會那樣義憤填膺，甚至氣到流淚。

這一切在善良的基礎以外，約莫還存著她自認為對於祖母的虧欠，想要彌補曾經自己不在祖母身邊而無法幫她的無能為力。

每個人身上都有故事，且，每個人都有自我救贖的方式。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把過渡章給寫完了，也總算是把璃木的結給解釋清楚了。

其實我擼這幾章的時候特別害怕大家評論“女主聖母”啊之類的話，也特別害怕前面埋的那些伏筆太隱蔽了容易被忽略，不過幸好，我看見的是大家說心疼她，而不是嫌棄她，非常非常感謝了。

好啦，接下來沒什麽逼事兒了，基本上就是甜甜甜，餵大家吃糖吃糖吃糖，或者偶爾來個小虐怡情[?]都是小事~

結婚也是就這幾章的事情了！

最後，如果今天的評論非常積極地向我砸來的話，我就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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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有存稿的緣更作者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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